云皓与许萱夫妇一路自永川往余杭行来,越靠近苏杭,官道上便越发拥挤。
行脚客背着包袱,老汉推着小车,衣衫褴褛的妇人与孩子相,;还有不少北方口音的商贩,将仅剩的家当绑在驴车上,一路黯然南行。
许萱在马车帘侧轻轻掀起一角,看着那一张张陌生却疲惫的面孔,只觉心里一沉。
云皓低声道:"只怕是益王被擒,康王仓皇南逃,都城被北番人占了。北地人无家可归,也只能往这边走。"
他的话像被雾气吞没,落在心里却沉甸甸的。
殷朝倾颓,江山分崩离析,他们这些南下之人,难免也是随时可能卷入乱世的大潮之中。
行至余杭断桥,道口薄雾渐渐铺开,湖面水气在晨光下宛若一层轻纱,悄悄掠过桥面,吹得行人衣襟微凉。
云皓母家赖氏所派来的马车,早已候着,车厢上那一方雕琢精细的家徽,在雾气中依稀闪着冷光。
许萱本还想多走几步,把云皓一路送到车前,可他在瞧见家徽的那瞬间倏地顿住。那小小的纹饰仿佛在雾里微微脉动,像是冬角巷深处的一扇旧门被悄悄掀开。
明明是归家,却像被什么从背后抽走了所有的暖意。原本压下去的思念猛然翻涌,与胸腔里那点喜悦撞得粉碎。
许萱望着那赖家的家徽,指尖微颤,像在刻意忍住什么。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声音,不断地升起。
她如今还好么?
当远远的马车在保安堂前缓缓停住时,堂口灯火正亮。许姣立在台阶下守望多时,一见许萱风尘仆仆却安然归来,那颗提了七八个月的心终于落了地。她与夫婿日日盼、夜夜念,盼的就是这一刻。
许萱先下了马车,靴底刚踏到青石地面,便转身扶白贞下车。
白贞的脚方落稳,还未来得及开口,一旁的奶母便急匆匆抱着已经会走的孩子迎上来。孩子一被递到怀中,她整个人的气息都柔了,像长途跋涉的野鹤终于回巢,翅膀一收,心就安稳。
近两年的别离,她虽能日行千里,夜半潜回保安堂偷看孩子,但无论她如何能耐,终究敌不过母亲心里那股酸软的牵念。
许萱见了孩子,心底也被那份柔软触动。他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小手,温热一瞬贴上掌心。没多停留,心底忽涌上一阵急迫,他抬眸,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。
"姐姐、姐夫,娘子,"许萱收回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急意,"我想起一件要事,要与云兄相商。我去去就回,你们别等我用饭了。"
话音落下,人已转身。
许姣见他这般匆促,又重新登上马车,不免微怨:"这好不容易回家,急些什么?"
白贞抱着孩子,看着马车影子被灯火拉得长长的,心底也泛起几分疑云。可她敛了情绪,只露出一个恬静的笑:"姐姐,我夫君是什么性子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"
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,嗓音里有一点温柔的无奈,又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担忧:"他心肠总是太软,也总教我们为他操心。"
说到此处,她像是差点说漏了什么,嘴唇动了动,又把话咽了回去,只抱着孩子转身走进内堂,背影被暖阳轻轻吞没。
她夫君如今,也说会说谎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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